奥本海姆，德意志经济崛起背后的男人！

本文是网易研究局独家稿件

网易研究局·德国版

世上不只有亚当·斯密 第7期：德国前总理艾哈德的七位人生导师——弗兰茨·奥本海姆（Franz Oppenheim）

路德维希·艾哈德，曾任德国总理，同时也是德国社会市场经济的奠基者。一直以来，主流的经济学界一直忽略了艾哈德对德国经济发展的影响。二战战败的德国，为何能在一片废墟上实现经济的再次崛起？这与艾哈德有着密切的联系。

网易研究局推出“世上不只有亚当·斯密”独家策划，听中国驻慕尼黑首任总领事刘光耀独家讲述艾哈德的经济思想，揭秘德国崛起背后的秘密。

“经济人不是一种对世界感到陌生的结构物，不是没有道德思想、同情心的货币人，不是尽善尽美的经济能手，他也不是一个平均人，而是一个按照不同的文化程度和聪明，按照每个人的倾向和道德理念，按照信仰和迷信，判断和偏见来经营私人经济的人。”

——弗兰茨·奥本海姆（Franz Oppenheim）

在艾哈德的成长之路上，有七位老师对其经济思想的形成和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他们也是世界著名的经济学大师，今天我们介绍的是：德国历史哲学家和社会学家弗兰茨·奥本海姆。

（二）弗兰茨·奥本海姆（1864---1943）

弗兰茨·奥本海姆是艾哈德的最重要的老师。如果说利格尔把艾哈德培养为硕士并影响了他的科学之路，那么，奥本海姆则不但把他培养成博士，而且还教他学会用科学的头脑去思考，并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他的社会世界观。

1864 年，奥本海姆出生在柏林，犹太人。他在弗赖堡大学毕业。1885年作为一名实习医生在柏林工作，住在一个地域狭小的小市民社区。那是一个老年人、妓女、穷人和衣着褴褛的中下层劳动者居住的地区。1905年，他把自己的工作地点迁移到柏林市区。 

他在柏林作为一个医生工作期间，接触了工业城市中出现的大量社会问题。他目睹了工人住宅区的可怕的艰难的生活和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他认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从根本上彻底消灭贫困，解决问题。于是开始研究科学的国民经济学。

从1919—1929年，作为社会学和国民经济学教授在法兰克福大学任教。退休后，他在乡下生活。曾在巴勒斯坦讲授哲学，1938年去了美国，1943年逝世，终年79岁。

奥本海姆著作颇丰，约有50部书、400篇科学论文、在杂志和报纸上发表500多篇文章。在他的著作中始终贯穿着一条主线，即“社会学体系”。

1894年，奥本海姆撰写他的第一部著作：“德国的露天牧场”。他主张，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必须很好地相结合起来。他在自己主编的柏林文化杂志诸如“未来”、“当代”和“星期一世界”等发表文章阐述他的思想。1901年至1906年期间，他担任这些杂志的主编。他倡议建立消费、建筑和迁徙合作社。可能在那时，他已经认识了历史学派的重要人物施莫莱。

奥本海姆逐渐建立了自己的“乌托邦”，成了政治上的准则和座右铭。

奥本海姆相信，在一个任何人都没有了土地的社会中，社会主义和自由主义可以和解。在一个没有大地主的社会中，社会主义可以走在自由主义的道路上。

奥本海姆当时的兴趣分为两个方面：实现“奥本海姆的乌托邦”，使自由主义的社会主义大众化。另一方面，他关心的是，在社会学中为科学创造新的基础。他努力使经济融合到他的“社会学体系”之中。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想先培养大量人才。1917年，奥本海姆被任命为教授。1919年，他在法兰克福大学教授社会学和国民经济理论。这是由法兰克福一个商人卡尔·克森贝格（Karl Kotzenberg）资助的。

奥本海姆的“社会学体系”中的基础著作是“纯粹的政治经济学理论”。这是奥本海姆在1910年为学生们提供的“大学生和有文化的人教学和阅读书”。按照奥本海姆的说法，这部738页的书是更大著作系列中的一卷。

奥本海姆在几乎他的所有著作中都要求建立自由的社会主义。奥本海姆1919年在他的论文“出路”中，第一次集中地总结了他的自由的社会主义思想。后来又在他的很多文章中得到补充和发展。奥本海姆认为，现实中的经济制度不是自由市场经济。

对于奥本海姆来说，国家是一个社会设施。这个设施是由胜利者强加给失败者的，是胜利者去统治失败者的。这个国家反对内部起义，反对外来侵略。奥本海姆指出，很清楚，这样的国家必然死亡，如果历史具有理性和目标的话。

奥本海姆认为，全部世界就是经济和政治手段之间的斗争。经济手段是贸易,就是和平的交易。政治手段是暴力，压迫和剥削。他认为，政治是诱使犯罪的，政治是祸害之源。政治应当把统治转到经济中去，把国家转到社会中去。这是人类的痛苦的救赎过程。

奥本海姆的经济学观点集中反映在他在1910年写的“纯粹的和政治的经济学理论”经济专著中。后来这部书作为第三卷并入“社会学体系”中。奥本海姆在柏林研究了工人住宅区的贫困生活，寻求解决办法。

他认为，解决的根本途径就是取消土地禁止。这是解决问题的正确办法。对土地的大量占有阻止了工人自由地进入土地。倘能取消土地禁止，那么在工业中就会有大量的人有了选择就业的机会。他们当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就有可能离开城市。

这样，私有者、独立经营的农民、手工业者和商人的数量将迅速扩大。“工业后备军”也许会消失。工资将会上升到它的“自然高度”。他认为，“地平线上将出现一个自由和平等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自由竞争最终将占支配地位。”

奥本海姆终生奋斗的目标是建立一个自由的社会主义社会。这个目标既是自由主义者，也是社会主义者所努力追求的。关于社会主义，他认为，作为目标来观察的社会主义是一种从所有的剩余价值中拯救出来的，是无阶级的，因此是充满博爱的自由和平等的经济制度。

奥本海姆认为，真正的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一样追求同一个目标，即追求所有利益的和谐共处。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最后是没有对立的。“自由主义最终会导致社会主义！只有一条道路通向社会主义：完全的经济自由，真正的‘自由’竞争。”

奥本海姆自称是一个“自由的社会主义者”。他的目标是建立一个“自由的社会主义”。他一直试图调和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的矛盾。艾哈德的社会市场经济理论最初就是受他的影响而产生的。

奥本海姆所追求的“自由社会主义体系”是指， 要建立“一种社会制度，在这个社会制度中，经济的自我利益保持了它的统治地位，在完全自由的竞争中得到贯彻。

然而，在这种社会制度中只存在一种收入类型，即劳动收入。与此同时，资本赢利和地租变成了没有伤害的碎片消失了。在这种社会制度中，资本主义经济关系中的经济—社会阶级关系也不复存在了”（注1）

在这种自由社会主义制度中，自由竞争不是被消除，而是相反被充分开展。他反对垄断和寡头并认为垄断和竞争是相互排斥的。认为垄断会形成权势地位，损害消费者的利益。土地垄断也属于这个范畴。由于垄断排斥了竞争，所以它便能够获得比一般企业更多的利润。

他同样反对寡头。土地垄断也属此列。土地的总量虽然不能增加但仍可以实行垄断。土地的垄断产生了地位低下的阶级。由于土地垄断就产生了一个阶级体系。如果没有土地禁止，可能会产生自由工人阶级。

只要可以自由地进入土地，那么没有资产的工人阶级就会同富人阶级一样少。因为，如果勤劳和节俭能够积累巨大财富，如果不存在一个被剥夺了所有生产资料的人的阶级的话，那么这个财富便不会“增值”，就是说，财富的占有者便不会得到没有劳动的收入，即“剩余价值”。

没有资产的工人阶级就像依靠租金生活的富人阶级一样会很少出现。如果没有其全部生产资料被剥夺的人的阶级的话，那这样的财富便不会被使用。那么剩余价值就不会流向它的占有者。

因为在这样一个社会中，工资的最低绝对值就是一个自由农民在他的不负债的土地基础上得到的东西。事实上，工人必须出卖劳动力。

在某种程度上，奥本海姆关于农业对国民经济的意义，使人想起重农学派。奥本海姆认为，所有经济进步，就是说，所有经济社会向更高的功能社会的发展，都只能像原始产品取得生活用品剩余那样，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位置。“从古典主义到马克思的理论都是工业中心主义”。

现存经济制度的危机也使它间接地回到了土地禁止时期。经济体制使得有时价格虽然很低，但产品的生产却控制不住。出现商品过剩时便会裁减工人，或是转嫁到别的经济领域。只有当着需求超出供给时，经济才能恢复。

奥本海姆理想的经济体系是“纯粹经济体系”。他认为，在这样一种经济体系中，危机是不会发生的。工人的最低工资同农民的平均工资差不多相同。

奥本海姆认为，在这种“纯粹经济体系”中，土地是自由的资产。不存在阶级垄断关系，自由的和平的竞争占主导地位。收入只能通过工作成绩来决定。收入的不同是因为不同的贡献和水平造成的。基础工资是农民收入的平均数。地区集中将被阻止。小城市和农村或出现或保留。工人和手工业者进入农村并建立居住区。

通过这种经济的自我控制和调节就不会发生经济危机，因为市场机制在起作用：“利润增加会引起所有生产领域立即扩大，利润降低会使所有生产领域立即萎缩”。（注2）

奥本海姆强调人的个体性。经济人不是一种对世界感到陌生的结构物，不是没有道德思想、同情心的货币人，不是尽善尽美的经济能手，他也不是一个平均人，而是一个按照不同的文化程度和聪明，按照每个人的倾向和道德理念，按照信仰和迷信，判断和偏见来经营私人经济的人。

奥本海姆认为，在“纯粹经济体系”中，国家是共同利益的组织。它是自由公民的集合体。就是一个自由和和平的共同体。关于从带有阶级和收入差别向“纯粹经济体系”的过渡问题，奥本海姆勾画出来一个轮廓，在可见的时间内，在农业地区为新居民留出足够的土地。

较好的技术使生产比人口的增长要快，但不断发展的工业化和自动化使得工人变得不自由。由于生长时代的局限，奥本海姆像其他的重农学派那样过分强调了农业的作用。

然而，他没有预见到，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农业产业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工人的工资有了很大提高，而且成立了工会，工人的利益得到了保障。今天的以色列的经济制度比较符合他的思想。

奥本海姆是一个强烈的自由主义的历史哲学家和社会学家。奥本海姆的社会学体系和他的历史哲学论文“国家”认为，国家是一种胜利的社会集团强加给被战胜的人类集团的社会的设施，其唯一目的就是规定第一种人统治第二种人的规则，反对内部起义，保障反对外来入侵。

显而易见，当历史具有理性和目标时，这样的国家必将消亡。对于奥本海姆来说，就如同对马克思一样，历史止于市民。这就是说，止于无阶级的社会。

奥本海姆认为，全部世界史就是“经济和政治手段的斗争。经济手段是商业活动，是一种和平的交换。政治手段是暴力，镇压和剥削。在他的理论中政治本身被诱使犯罪。

“政治是万恶之源”。应当把“政治变成经济”，“国家变成社会”并废除。这是一个痛苦和拯救的过程。他的最痛处是从战争走向和平，从敌对的支离破碎的乌合之众走向人类的和平统一，“从兽性走向人性”。

艾哈德受奥本海姆影响极大。他对艾哈德政治性格打上了深深的烙印。艾哈德对奥本海姆的“自由社会主义”给予很高评价。他说：“奥本海姆称他的学说是‘自由社会主义’----现在：我把形容词和主语颠倒过来并说，一种‘社会的自由主义’把重点进行了一些颠倒。但是，与此相关的原则是忠诚的或是没有改变的。”（注3）

艾哈德基本上赞成奥本海姆的观点，然而并没有采用其表达方法。艾哈德在建立其社会市场经济理论时把奥本海姆的“自由社会主义”变成了“社会自由主义”。这里的“自由主义”指的是市场经济。艾哈德虽然把奥本海姆中的主语和谓语颠倒了，但仍受其基本思想的指导。

1964年4月30日，在柏林自由大学举行的纪念奥本海姆诞生100周年大会上，艾哈德怀着十分激动和感激的心情讲话，回顾了他的老师奥本海姆对他的科学教育。

艾哈德创立的社会市场经济就是“社会自由主义”，也是介于传统资本主义和苏联社会主义之间的第三条道路。不过，他把主语和形容词颠倒了，但总体上是受奥本海姆思想的支配。

奥本海姆关于竞争体系的作用、尽可能和平地竞争、垄断的危险性、社会问题、“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本质内涵的观点对于艾哈德的思想产生了重大影响。艾哈德说：“奥本海姆教我古典经经学；他使我了解了科学社会主义的本质，他带我越过社会学进入哲学领域。” 他甚至认为，他是“按照他的委托‘创立了社会市场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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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德国]Christoph Heusgen:Ludwig Erhards Lehre von der Sozielen Marktwirtschafrt Urspruenge,kerngehald,Wandlundlungen Verlag Paul  Haupt Bern und Stuttgart第71页

（2）同上书第74—75页

（3）[德国]Herausgegeben von Karl Hohmenn:Ludwig Erhard Gedangken aus fuenf Jahrzehnten Reden und Schriften ECON Verlag  Duesseldorf.Wien.New York 861页

刘光耀先生简介

河北省人。196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西方语言文学系德语专业。1983年11月至1985年1月在外交部第一期经济调研干部培训班学习并以优异成绩结业。1976年至1982年在驻奥地利使馆工作，任研究室副主任。1985年至1989年在驻德国使馆研究室工作，任一等秘书，主管经济调研。1990年至1993年在外交部政策研究室世界经济处工作，任处长。1993年至1996年在驻德国使馆工作，任政务参赞兼研究室主任。1996年至2001年任驻慕尼黑首任总领事。在德国和奥地利工作长达18年之久，深入地研究了德国和奥地利的历史、政治、经济、文化、双边关系以及欧洲联盟的形成和发展。

世上不只有亚当·斯密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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